霜叶红于二月花

霜叶红还是二月的鲜花红?这个问题的提出，似乎与清人王士祯诘难苏轼的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为“鹅也先知，怎只说鸭”一样，有些近乎于抬杠的味道了。

然而，如果将人的一生比作自然界的四季，青年时期，正如春二月的红花，生机无限，朝气蓬勃。青年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，迸射着耀人眼目的光华，多少诗人墨客，讴歌春天，赞美春花，高呼青春万岁。这样 说，是不是就意味着青春的花朵凋谢之后，人生就再也没有亮色了呢?不!人生的秋季，正 象如火的霜叶，流丹溢彩，灿若云霞。这大概就是生命的辩证法：当人拥有童稚的天真，便 避 免不了幼年的无知；当人步出蒙昧的荒原，可爱的天真便随之消逝；青年具有万分激情，却 难免失之浮躁浅薄；待到世事洞明，沉稳老练，“夕阳无限好”之时，却已“身影萧条两鬓 霜”，临近“黄昏”了。生命从它不同的侧面，为人们展现了一幅幅迥异于其他季节的瑰丽 画面，霜叶与红花，各领人生一段风骚，恐怕是不能以上下优劣来相论的。

当你踏上金秋山径，回首往事，如同鸟瞰山下风景，别有一番景致和情趣。脚下是你走过的 曲曲折折的来路，沿途幽径险谷、胜境奇地都曾亲历，如今换了一种心境，再去回忆，当 年 那曾让人大喜大悲的一件件事儿，竟都成为一枚枚橄榄，咀嚼反复，回味无穷。几十年风风 雨雨，都成了历史陈迹，如今秋高气爽，晚霞烟波有如舒缓的白云，平和、达观、静穆，表 现出一种人生的大智慧。这是人生的其他季节所不能企及的，是生命赋予老年的特有境界。 正如康德所说：“青年，好比百灵，有他的晨歌；老年，好比夜莺，应该有他的夜曲。”

老年的夜曲是多重奏的。有的人虽烈士暮年，但壮心不已，志在千里，正欲作人生的最后一 搏，大展一番宏图；有的人青春虽逝，热情不减，仍孜孜致力于下一代的教育或公益事业； 有的人操起了画笔、刻刀，驰骋于艺术的天地，既丰富了社会人生，又修身养性，增益无穷 ；有的人寄情于琴棋之中，流连于花鸟之间，物我两忘，延年益寿；有的人与世无争，含饴 弄孙，尽享天伦之乐；有的则藉一生之积累，捧出了青壮年时代都不敢奢望的成果……探究 老年世界，我们发现，这里同样多姿多彩，有波有澜。雨果说：“愉快的暮年有一种说不出 来的澄光。”这种澄光，为这个世界增加了温馨和和谐。

人之走向垂暮，是谁也阻挡不了的自然法则，杜甫有一句诗云：“名岂文章著，官应老病休 。 ”按照老年学的说法，离退休后，人便步入了“第二人生”，这是人生的一个崭新的阶段， “莫道桑榆晚，为霞尚满天”，老年并不仅仅只有衰老、失落，老年自有他的优势，老有所为的天地仍很广阔。老年人当知天命，善处事，做自己力所能及和衷心热爱的事情。从一个一生的纵向来看，也许青年追求之梦想，会在老年结出果实，霜叶红于二月花，将不是一句妄言。 

（五味子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深圳杂文学会副会长）